環評名單背后的生存困局

近日，福建寧德一家企業的環評聽證會引發造假質疑。在公眾對當地大批冶金和新能源企業的環保擔憂背后，掩藏的則是周邊村民的生存困境。圖中所示過去是一片灘涂，后由漁民圍墾養殖水產，再后來被企業征用。

鼎信實業有限公司是福建寧德的一家有色金屬深加工企業。在公司的三期項目聽證會前，企業所在地的居民代表查看了此前環保局公示的該企業二期項目環評報告。他們發現，在公眾參與調查對象名單里，標注跟他們同村的，他們卻幾乎都不認識，于是對其公眾滿意度為99%的結果產生了懷疑。他們就名單逐個核實確認，過半數的人并非當地居民，相當一部分人既無戶籍也不住當地。而名單中的受訪村民稱，當時企業來人只收走了個人信息但未填表，有的壓根不知道所謂調查。圖為屬于鼎信實業有限公司的灣塢鎮14號碼頭附近，推土機將廢渣填入一片蘆葦蕩。經檢測，其中的白色固體廢渣樣品汞超標達10倍。

居民代表查詢發現，鼎信三期并未公布環評公眾參與者詳細名單及聯系電話。他們申請公示，環保局回函稱名單“涉密”。在鼎信三期聽證會上，他們質疑企業環評“大規模造假”。對此，鼎信二三期的環評報告出具者——福建省環境科學研究院、寧德市環保局、鼎信實業均拒絕采訪。圖為鼎信鎳業有限公司（和鼎信實業同一集團）兩面靠海的廠區堆放著大量粉狀物、渣料及凝結物，一些挖掘機和鏟車正在工作，揚起的灰塵令廠區上空一片灰暗。飛行航拍器拍攝的畫面顯示，一些濃黃的液體流進海里，沿岸形成一大片渾濁水域。

當地鎮干部解釋稱，環評征集公眾意見考慮到一些村民意見“片面”，于是還面向了在當地居住打工的外地人。但他沒有回應調查名單涉嫌造假的疑問。而調查發現，鼎信三期在聽證前就已經試生產。鼎信一二期，都曾因未批先建收到環保罰單，但都未能阻止企業相關違法行為。圖為屬于鼎信物流有限公司（和鼎信實業同一集團）的灣塢鎮14號碼頭運輸鎳礦違反環評要求：碼頭上大量遺撒紅土鎳礦、及將沖洗運輸鎳礦運輸車的污水直接排入海里。

屬于鼎信物流有限公司的灣塢鎮14號碼頭運輸鎳礦違反環評要求，將沖洗鎳礦運輸車的污水直接排放到通向有海產養殖區域的水域。

灣塢鎮14號碼頭不斷向海中延伸的工業廢渣。經檢測，參照《土壤環境質量標準》三級標準，這些廢渣有不同程度的鎳、鉻、汞等重金屬超標。

灣塢鎮14號碼頭附近，兩股沒有查到源頭的污水一白一黑交匯后，直排海里。

按照鼎信二期和鼎信三期公示的環評報告要求：項目周邊應設置不低于1000米的環境隔離帶，衛生防護區內居民實施搬遷和安置后，企業才能投入生產。但事實上，緊挨鼎信三期的十幾戶人家，較近的不過20多米，較遠的百米。

因為長期受噪音及空氣污染，部分人員搬離，留下一些老人留守。

66歲的龍珠村村民郭松玉的家是一棟面積400平方米的二層樓房，大門正對著鼎信三期項目的鐵圍欄，距離約20米。郭松玉丈夫不久前去世，一對兒女均結婚生子，因環境污染嚴重，房屋只有老人留守，孩子均遷走。

客廳里，所有的家具都蓋上了報紙，老人說，沒辦法，門窗關上，也擋不住粉塵。大門緊閉，也能聽到工廠巨大的機器轟鳴聲和刺鼻的氣味。

和郭松玉一樣住在衛生防護區內的還有十幾戶居民，大部分是老年人。70歲的老人張富乃稱，今年3月上面來人檢測了家門口水井的水質，告訴他說“水污染了，不能吃”，但沒有告訴污染原因。

位于龍珠村一處半山腰的垃圾焚燒場，每天當地居民和企業的生活垃圾運到此，直接露天焚燒。在垃圾場往火堆上填垃圾的雷女士稱，自己是龍珠村人，家里地被建廠征用后，不會別的，就來垃圾場打工，垃圾的來源主要是附近的企業和龍珠村沒遷走居民運來的，每天垃圾量大概8車左右（農用三輪車）。她目前在此工作有7個月，每個月的工資是1000元，由灣塢鎮發放。

距離郭松玉家數百米，是龍珠村較大的一個自然村，居住有500多人，也處于鼎信三期和鼎信二期1公里衛生防護區內。早在兩年前，鼎信二期就已投產，而這個被二期環評要求搬遷的村落至今未動遷。村民蘭義城稱，因海水被周邊企業排放的含有重金屬的污水污染，當地漁民在海灣內貸款50萬元養殖的數千畝龍須菜大量減產。

留守村民稱，以前靠捕魚和海產養殖，及種植果樹為生，現在果樹被污染，海岸被阻隔，生存基礎不在，村里壯勞力都外出打工，如今，村里只剩下百余老人和孩子。

龍珠村下華山自然村與大唐世界寧德發電廠一墻之隔。下華村依山而建，面朝大海，大唐世界寧德發電廠在灘涂填海建成后，把村莊和大海阻隔開，帶來噪音、粉塵等污染。

緊挨龍珠村的大唐世界寧德發電廠，檢測人員通過從廠內通到海中的排水口取樣發現，當漲潮時，海水覆蓋排水蓋時，排出的水呈淡紅色。

6月12日，另一家大型冶金企業福建聯德企業有限公司在生產中。根據《福建省環保廳關于附件聯德企業有限公司年產30萬噸鎳合金工程環境影響報告書意見的函》（閩環保評【2011】140號）要求，該項目環境防護距離為廠區邊界外1公里，在該范圍內，不得有居民住宅、學校、醫院、食品企業等環境敏感目標，不得有食用動植物的種養殖活動。但截至目前上述環保要求并沒有被落實。該產周邊的上塘、下塘、門下3個村莊均在1公里范圍內，居民總數近上千人。除了居民區、養殖場外，還有部分農田仍處于種植狀態。

福建聯德企業有限公司堆放的廢渣不斷向外擴張。經檢測，廢渣樣品中重金屬超標，其中鎳超標1倍多，鉻超標7倍多。

位于下白石鎮秦坎村的福建海和實業有限公司因污染問題被叫停。據寧德官方網站報道，該項目于2010年6月動工建設，1號、2號爐分別于2012年5月和2013年4月建成試產。但由于區域規劃調整未到位等原因，該項目的環評一直未經審批。2013年以來，環保部門對該企業進行行政處罰，并下達《落實環境整改的通知》，責令該企業停止建設和生產，不過，企業采取“白天停產、夜間生產”的辦法開爐生產躲避執法。2015年3月執法人員采取切斷其生產用電等強制措施迫使其停產。

據寧德市環保局透露，下一步將依照新環保法要求，切實督促、指導該企業落實停產整改措施，嚴防其擅自恢復生產。不過，目前堆砌在灘涂的上百畝廢渣沒有清理。在村里開有小賣鋪的村民雷先生稱，一旦刮大風，這些廢渣就飛到空中，落得到處都是。對海和實業的廢渣樣品檢測顯示，鎳、鉻、汞均超標。